夏辰星后背一凉，仔细朝泥沼看去，竟是那群尸体重又从泥潭里爬出，还没给三人喘息的机会就快速塞满了屏障外的每个角落。
“疯了！这种试炼成心没想让人过！”夏辰星又气又怒，心里一遍遍骂着设计试炼的神经病。
“让开……”他怀里的女孩伸手推在他胸口上，指头却软绵绵的，根本用不上一点力气。
夏辰星自然不敢乱动。
“让开。”女孩将手掌攥成了拳，语气冰冷到吓人。
“我让开你就摔地上了！”夏辰星急忙解释。
“我让你让开！”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吼了出来，冷漠的眸子死死盯在夏辰星脸上，好像在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。”夏辰星鼻子一酸，轻轻托着女孩的腰让她平稳躺下，这才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。
女孩猛烈地咳嗽两声，双手撑着地面用力想坐起身，可只起了一半，胳膊就再也无力支持，重重摔回在地。
听那咚的一声响，就知道摔得不轻……
但女孩没有放弃，又一次，再一次地尝试坐起。
“别试了，你起不来，你这样勉强自己会受伤的！”夏辰星在一旁劝到，可女孩却压根没有听进去。
他只好回头看向冯糟无。那个矮小的男孩正跪在地上，眼睛圆睁，双手死死举在头顶撑着屏障，胳膊都被绷紧到血色全无。
但屏障终究渐渐缩小，很快就彻底消散了。冯糟无却依然没有撤回手，似乎还希望再坚持哪怕一秒。
“别试了，不会成功的啊。”夏辰星小声嘟囔着。
周围的尸群慢慢靠拢，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，甚至夏辰星只要一抬手就能碰到它们。
“明明，一开始就不会成功的……”
夏辰星早就觉得第五关那么难，就算黑裙女孩再怎么厉害，可毕竟刚刚才耗尽力气，根本不可能通过。更何况这一关设计的这么变态，存心也没想让人过。
他再次看向二人。
女孩脸上已经沾满泥泞。她试着最后一次坐起身，理所当然地又失败了。冯糟无仍然把胳膊绷地死直，好像只要不把手放下，屏障就依然存在似的。
他们……在坚持什么呢？为了注定会失败的事情在坚持什么呢？
夏辰星没来由得觉得胸口刺痛得难受，就像自己明知道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，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。
他紧紧捂住胸口，等待尸群的继续毕竟，等待着即将到来失败的结局。
“这种无力的感觉好受么？”
整个世界死寂下来，尸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，杵在泥地里一动不动，就连腐臭的味道都不再飘出。
希尔薇拢了拢自己的黑裙，像是生怕蹭到周围的污秽：“不要再忍着了，让姐姐来帮你吧，靠你自己除了拖累别人外什么也做不到。”
“我不是！”夏辰星恼怒地瞪圆了眼。
“你能做什么？”希尔薇微勾着唇角，冷眼看向他。
“我……”夏辰星把声音拖长，想要说出什么，却又慢慢攥紧了拳头，无力地把眼角垂下。
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。
“明白了吧，你只是个普通人，不要做梦，要有普通人的样子。”
触电一般的感觉传遍夏辰星全身，这句话他可再熟悉不过了。
那是小学老师曾对他说过的话。
他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究竟丢掉了什么东西。
他闭上眼，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男孩踮着脚尖骄傲地站在他面前。
小男孩调皮、捣蛋、总有许多无厘头的幻想，也爱做着成为魔法师的虚无的梦。
小男孩弱小、无力、明明什么事情都做不好，却又对嘲笑他的人永远都不服气。
“你只是个普通人，不要做梦，要有普通人的样子。”
小男孩却不屑地摇摇头，高傲地仰起脸，伸手一抹鼻子，噘嘴道：“我才不普通呢，迟早让你们都知道。”
离这声“迟早”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啊……
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嘲笑自己吧？
明明魔法师的梦想就在眼前了，怎么却连一个小屁孩都比不过了？
他终于明白了女孩为什么拼尽全力还想爬起身，终于明白了冯糟无为什么支撑到最后一刻还要坚持。
一个人可以接受暂时的弱小，暂时的无力，暂时什么事都做不好，但却永远不该退缩，不该逃避，不该屈服于现实的威压。
前进，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前进，迎着风和雪染着血与泪去前进。只为了终有一天证明给世界看，证明自己不普通！
夏辰星的眼眶通红了，他们怎么会普通？
这里普通的只有他一个人啊！
可为什么？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什么都做不到？
服气么？
不！
要承认么？
不！
他用拳头抹去眼上的泪，毅然仰起头，重复着当年幼稚的梦想：“我想成为魔法师，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魔法师。”
希尔薇笑着摇头：“你也只会嘴上说说。”
“不，我能做到。现在，我就证明给你看！”
夏辰星一个健步，抡拳打在希尔薇身后的丧尸头上，紧跟着用手肘撞翻了身边的另一只。
他双眼通红，早忘了这些东西只有用魔法才能消灭，疯了似的在尸群里左冲右突。
“无能狂怒的毛病还没改？你只是在浪费体力。”
“闭嘴！”夏辰星早已打红了眼。
“要不求求姐姐？签下那份契约，姐姐就能帮你。”
“滚！”夏辰星转身挥拳猛朝希尔薇身上打去，拳头却从她身体里穿了出去。
“没有我，你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“别说了！”
啪！
希尔薇右手攥住了夏辰星打来的拳头，用冰冷的手掌慢慢按下：“魔法世界里，靠蛮力没用，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我呢？”
夏辰星猛地啜泣起来。随着刚才那股狠劲的消失，他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，意识到希尔薇说的话都是事实。泪水顺着眼眶奔涌而出。
他什么也做不到……
“没关系，只要你签下契约，这一切都会改变。姐姐会帮你实现一切的愿望。”
希尔薇抬手向空中一挥，那张焦黄色的牛皮纸契约便悬在了夏辰星面前。
她笑着朝夏辰星递去一支笔：“弟弟乖，签个字就好。”
夏辰星把头埋得低低的，深深吸了口气：“我不要。”
希尔薇眉角一跳不可理解地问道：“为什么？你就愿意忍受像现在这样无力的滋味，只有我能帮你啊。”
“但你是个恶魔。况且……”夏辰星侧低下头，红着脸小声道：“我才不要变成女孩子。”
希尔薇愕然愣了几秒，仰头大笑起来：“白痴，那你输定了！”说完，她便遁入空气，消失不见。
世界恢复原状，尸群继续向夏辰星靠拢。
夏辰星长叹口气，转头对着寒酸少年和冷艳少女深深鞠了一躬：“对不起，都怪我没用，是我不好。”
他摇了摇头，微仰起脸，把双手插进口袋，等待接受注定的失败。
可手指却在裤口袋里碰到了一团冰冰凉凉的东西，那是之前徐莉塞给他的。
“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。”
他早就忘了徐莉对他说过的话。
万不得已？不就是现在？
他在口袋里抓了一把，抽出手摊在眼前。是一堆白色的晶状粉末。
可该怎么用？
来不及细想，尸群已经贴到了他的脸前。他干脆把全部的粉末高高抛上天空。
哗啦。
粉末在空中荡开，莹莹的白光跳动在暗红的天上，就像黑暗里带来光明的萤火。
一阵紫罗兰的香气弥散在沼地的各个角落里。夏辰星一晃神，发现自己和其余二人全被包裹在一堵淡白的屏障里。
屏障外，明闪闪的冰片散了漫天。
冰片从高空加速坠下，每一片都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冰霞。
它们向刀刃一般从尸群头顶穿过，坠落在地上，把整片泥沼都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。
转眼间，无边的尸群被冻成样貌各异的冰雕，有几个看上去甚至害怕得想要钻回地里，估计刚一弯腰就被冻住了。
白茫茫的大地与无数冰雕连在一起，就算再有尸体想要爬出，也打不碎这厚厚的冰层。
夏辰星抬起头，看着最后一片白色结晶飘下。它结成了一朵樱花的模样，稳稳地落进自己手心。
一旁的女孩讶异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。
她睁大眼，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这个看似不会魔法的少年。
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夏辰星。”
樱花握在少年手里，尽管凉飕飕的，却给他带来一种久违的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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